第三百四十八章 下野蜜城的真相

　　“吱呀——”
　　李观棋牵着萝卜，眼眸微眯，朝小巷的尽头望去，而那里，正有一间屋子的大门缓缓敞开。
　　一头穿金戴银的中年“肥猪”从门里走出，一边整理着裤腰带，一边朝小巷出口走去——也就是李观棋站的位置。
　　【两仪级异血武士】
　　“额……”
　　中年胖子一开始还没感觉，可是走近之后，就隐隐感受到了李观棋身上那股子内敛的强悍威压，顿时面色微变。
　　李观棋是散去了封窍术不假，但他也并没有将自身威压彻底爆发开来，而是正常的压制内敛。
　　这样一来有种好处。
　　普通人压根察觉不到。
　　即便是异血武士，隔得远了，也感觉不到。
　　所以不会对旁人造成什么困扰。
　　但是如果靠的近了，武夫就能感受到李观棋身上的威压。
　　低级武士会发现自己惹不起。
　　四象级武士会看得出来，这是一位和自己同级的存在。
　　这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了。
　　比如这个两仪级的胖子，在靠近李观棋十米内之后，就发现眼前这位白发蓝瞳的大个子他惹不起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胖子迟疑了一下，发现站在小巷出口位置的李观棋，并没有让道的打算之后，当即转过身，一蹦三米高，直接翻过了小巷围墙。
　　而李观棋从始至终，都面无表情。
　　他的超级听力依旧在生效。
　　对周围屋子里的呻吟充耳不闻之后，小巷尽头的那间木屋里的声音，再度响起：
　　“清清，可以出来了，走，娘带你出去吃好吃的。”
　　这是一位女子的温婉声线，也就是刚刚跟那头肥猪说话的对象。
　　“娘，你刚刚是哭了么？我听见……”
　　这是一个小女孩的稚嫩声音，很小，估计不超过5岁。
　　“嗯？！清清！娘不是让你戴上耳塞么？！你怎么这么不听话！”
　　女子好像生气了。
　　“过来！”
　　“啪！”
　　女子似乎在打小女孩，除了巴掌声之外，还伴随着女孩的阵阵哭声。
　　但很快，巴掌声就停了下来。
　　这回，哭的不只是小女孩，还有女子自己。
　　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，清清，娘只是……只是……总之，以后娘叫你带耳塞的时候，你就绝对不能摘下来，知道了么？！”
　　“嗯，嗯，清清知道了。”
　　“好啦好啦，不哭了，走，娘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
　　“嗯……”
　　“吱呀——”
　　木屋的大门敞开。
　　一位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女子，抱着一个眼眶通红，还带着些许泪花的小女孩，反手锁上门之后，就朝李观棋所在的小巷出口走来。
　　“大、大人？”
　　年轻女人抱着小女孩，走到李观棋面前，略显迟疑地说了一声。
　　她只是普通人类，察觉不到李观棋刻意收敛的威压。
　　但是李观棋的一头白发，还是很明显地展示了他的武士身份——很多异血人类，发色瞳色都会异于常人。
　　“给孩子多买点吃的吧。”
　　李观棋从空间项链里取出了一张面值百元的钱票，塞给了小女孩。
　　诡异世界在很早以前，就进行了一次经济大革命，诸国之间，九宫级的强者联合起来，把金币这种东西定为世界的统一货币。
　　金币的纸币形式——钱票也进行了统一。
　　李观棋在南疆得到的钱票，在大洛可以用，在樱花幕府也可以用。
　　把百元钱票塞给小女孩之后，还不待女人道谢，李观棋就牵着萝卜，离开了此地。
　　“谢、谢谢大人！”
　　年轻女人先是一愣，而后才反应过来，连忙朝李观棋的背影弯腰道谢。
　　“娘……”
　　然而这时，她怀里的小女孩却戳了戳她的脸。
　　“怎么了清清？”
　　女人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家女儿。
　　“！”
　　紧接着她就瞳孔一缩，连忙伸手抓住被女儿揉开的钱票，有些慌张地左顾右盼。
　　那不只是一张百元钱票。
　　折叠的百元钱票里边，还包着几张千元钱票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世间疾苦，谁能救得完？
　　李观棋从小受到的教育，以及父母一直以来的以身作则，都让他想做一个善良的好人。
　　但他不是圣人，救不了所有的苦难。
　　他只能帮一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。
　　既然看见了，又力所能及，那就随手帮一帮，但……世界上那么多的苦难，他救不完。
　　那个通过卖身来抚养女儿的年轻樱花女子，只是这座下野—蜜城的一个缩影。
　　李观棋牵着萝卜，走过了蜜城外城区的大街小巷，结果却发现这座幕府城池的经济相当萧条。
　　年轻力壮的男人们缩在家里，没活干。
　　而女人更是如此。
　　稍微有点姿色的，就是像那个女人一样，通过卖身来赚点钱。
　　此时的蜜城，也就内城区的那些异血武士和富商们，还算是正常生活。
　　这很奇怪。
　　李观棋搞不清楚为什么。
　　然而就在他想要找个人来问问的时候……那个人，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。
　　“朋友，怎么称呼？”
　　一条偏僻街道的死胡同里，站着一位身穿黑白武士服的中年人。
　　【五行级异血武士】
　　“城主大人？”
　　李观棋抱拳行礼。
　　五行级的异血武士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，这个出现在蜜城的五行级武士，十有八九便是下野—蜜城的城主。
　　“不必多礼，喊我高野圭就好。”
　　这位蜜城的城主走了过来，指了指李观棋的满头白发，轻笑道：“说实话，你一开始可是吓到我了，我还以为是大洛的云家人来了呢……哈哈，不要怪我联想能力太强，我只是年轻时去过大洛王朝，被一个云家的大洛武夫，差点打碎了武道之心。”
　　“哈哈……”
　　李观棋也跟着笑了两声，“天底下头发是白色的异血家族可多了去了，又不止他大洛云家一个，而且我的眼睛是蓝色的，大洛云家可不是。”
　　“倒也对。”
　　高野圭面带笑意，然后并没有再闲聊，而是很快就切入正题，看着他的白发蓝瞳，眼里划过几分思索，“不知如何称呼？”
　　“在下金城武。”
　　李观棋微微抱拳。
　　他在离开无名山谷的时候想了想，最终在“金城武”和“藤原拓海”之间，选择了金城武这个名字来行走幕府江湖。
　　“原来是金城先生。”
　　高野圭看着他，微笑道：“不知金城先生来蜜城何事？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。”
　　“我其实是来找人的，但是……”
　　李观棋环顾四周，看着萧条的蜜城街道，面露凝重之色，“我从外界听来的消息是，蜜城很富裕，非常富裕……可我现在亲眼所见，却并非如此，反而男人没工作，女人甚至要靠做皮肉生意才能养活家人。”
　　“富裕？那是之前的事了。”
　　高野圭负手而立，眼神黯然，“想听么？这故事不长，但是对于江湖侠客而言，可能没那么中听。”
　　“我这人好奇心比较重。”
　　李观棋点点头，“高野城主，不妨说说。”
　　“边走边讲吧。”
　　高野圭朝外边的街道走去。
　　李观棋紧随其后。
　　走了没几步，这位蜜城的城主，也缓缓开始了他的讲述：
　　“你一定听说过，我们下野靠蜂蜜贸易赚疯了，非常非常有钱，外边人都叫我们蜜城，甚至有些本地人，或者说大部分年轻人，都开始自称蜜城。
　　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，蜜城的经济，其实非常畸形。
　　城内百姓们要么是个体养蜂户，要么是养蜂厂的工人，他们九成九的收入，都来自蜂蜜贸易。
　　也就是说，一旦蜜城的蜂蜜生意倒了，那蜜城的经济就会瞬间崩塌。
　　而经济崩塌的结果……”
　　说到这儿，高野圭停下脚步，看着不远处的街道，声音低沉，“你这一路走来，也都看见了。”
　　李观棋随之望去。
　　那里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樱花百姓，蹲坐在路口，满脸颓废。
　　“这到底是为什么？”
　　李观棋诧异地看着高野圭，“城里的百姓究竟为什么没有工作？”
　　“因为工作无用。”
　　高野圭负手而立，沉声道：“蜜城的工作，几乎全都和蜂蜜有关，但现在蜜城的蜂蜜陷入了滞销，大量的蜂蜜囤积在仓库里，根本卖不出去。
　　这些人即便继续去工作，继续去养蜂，生产蜂蜜，也只能把仓库继续塞得爆满，却不能从中获得一枚金币。”
　　李观棋没有再问。
　　因为他知道，高野圭要讲述的那一个……“江湖侠客不爱听”的故事，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　　“蜜城的蜂蜜贸易，其实并不是被宫廷把控。”
　　高野圭眼神微凝，缓缓说道：“从50年前，蜜城建城之日起，蜜城的蜂蜜贸易，就一直是被一个名为蜜水帮的门派所掌管的。
　　实际上，与其说是幕府建立了蜜城，不如说，是蜜水帮建设了蜜城，把这里从一个山野的贫瘠养蜂村，一步步扩建成了如今富裕的养蜂大城。
　　蜜城的所有蜂蜜，都得靠蜜水帮才能卖出去。
　　蜜水帮的老大，垄断了所有的售卖渠道……嗯，其实说垄断，有点不太合适，因为这些售卖渠道，本来就是蜜水帮从无到有，一点点扩展出来的。
　　也就是说，所有的蜂蜜买家，都只认蜜水帮主一个人！
　　如果没有蜜水帮，蜜城百姓的蜂蜜，压根就卖不出去，会严重滞销。
　　就像现在这样。
　　蜜水帮，就是蜜城的第二个幕府。
　　蜜水帮的老大，就是蜜城的小天皇。
　　甚至在很多时候，我这个城主，都得迁就蜜水帮主。
　　正因如此，蜜水帮也愈发嚣张跋扈，帮内成员欺行霸市，强抢民女之事屡见不鲜。
　　但我只能放任。
　　因为我严厉处置，蜜水帮也会不爽，他们对于售卖渠道就会压制，最终导致养蜂百姓的产品滞销，苦不堪言。
　　强行治理，苦的不是我，是百姓。
　　所以我只能维持现状。
　　偶尔有女人被抢，普遍有工人被剥削。
　　但这已经达成了一种平衡，蜜水帮也懂得尺度，不会做得太过分。
　　蜜城就是这样一天天发展的。
　　那些看不见的阴暗角落，发生着令人不忍直视的恶行。
　　而阳光照得到的地方，外人只能看见，蜜城靠蜂蜜贸易富得流油。
　　这是一个平衡。
　　可是就在一个月前，这个平衡……被打破了。”
　　说到最后，高野圭的脸色已经极其阴沉，近乎咬牙切齿。
　　“那个傻子！那个青柳家的傻子武士，他把蜜水帮给灭了！还杀了蜜水帮的帮主！”
　　啊？
　　李观棋愕然。
　　掌控蜜城经济命脉的蜜水帮，被灭了……
　　原来如此。
　　蜜城最初只是一个养蜂村，即便后来发达了，也只是一个畸形的经济区域，城内百姓的收入，九成九都是来自蜂蜜生意。
　　而所有的蜂蜜售卖渠道，都被蜜水帮所掌控，百姓们的所有蜂蜜产品，都需要依靠蜜水帮才能卖得出去，否则就会滞销，一个金币也赚不到。
　　但是。
　　蜜水帮被一个武士给灭了。
　　正因如此，蜜城的蜂蜜售卖渠道彻底没了，蜜城百姓那些堪称海量的蜂蜜产品根本卖不出去，然后这个畸形经济区域的后遗症，也随之彻底爆发——蜂蜜产品卖不出去，整座城的底层百姓就赚不到钱。
　　最终造成了如今城内的经济大萧条。
　　男人赚不到钱。
　　女人得靠卖身给异血武士才能获取养家的钱。
　　但是……
　　不对劲啊。
　　李观棋承认自己是个经济门外汉，所以他着实有些不懂，找到新的蜂蜜售卖渠道，这个问题真有那么难解决吗？
　　“那个蠢货武士！”
　　李观棋有问题想问高野圭，但是这位五行级的城主此刻明显在气头上，面目狰狞到了极点。
　　“一个月前，那个青柳家的武士来到了蜜城，听说蜜水帮剥削工人，又听说蜜水帮的小头目强抢民女，然后就直接把蜜水帮给连根拔起。
　　蜜水帮成员给他杀了个大半，四象级巅峰的帮主，更是被他直接砍掉了脑袋！
　　但是，蜜城的那些蜂蜜售卖渠道，那些大买家，全都只认蜜水帮主一个人，一旦蜜水帮主死了，他们根本就不会再选择蜜城的蜂蜜产品，而是转向其它生产地。
　　没有蜜城，还有一大堆蜂蜜生产地。
　　是蜜城需要那些商贾，而不是那些商贾需要我们。
　　就这样。
　　那个蠢货武士自以为很正义，自以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，自以为很了不起！
　　可他根本不知道，蜜城的经济，全靠蜂蜜贸易带动。
　　而蜜城的蜂蜜贸易，又全都靠蜜水帮来进行维持，所有的经销商，都只认蜜水帮帮主的那一张脸！
　　现在蜜水帮被那个蠢货武士连根拔起，蜜水帮主被他宰了，蜜城的蜂蜜贸易直接一蹶不振，经济瘫痪！
　　他自以为救了那些被剥削的工人。
　　却不知，那些工人现在失去了蜂蜜厂的工作，迫不得已，为了活下去，只得跟外地富商们签下卖身契，不得不背井离乡，接受更严重的剥削。
　　他自以为救了那些被玩弄的女人。
　　却不知，那些女人的丈夫要么被迫离乡，要么蹲在城内，没了工作，那些女人迫不得已，只能守在各个街巷角落里，靠出卖身体给武士们来获得钱财，以此让自己家里人吃得饱饭。
　　而他是怎么做的？
　　杀完人就走了！走了！
　　他灭了蜜水帮，把整个烂摊子丢给百姓，然后自己潇潇洒洒地走了！
　　去他妈的！
　　还侠客？
　　完全就是蠢货！
　　混蛋！
　　恶心！”
　　说到最后，高野圭完全是面目狰狞到了极点，浑身的凶戾气息几近凝成实质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李观棋在旁边见此一幕，只得沉默。
　　他的问题用不着问了。
　　他这个经济门外汉都能想得到的，这位城主怎么可能想不到？
　　找到新的售卖渠道……这句话不是靠嘴说的。
　　——蜜水帮没了，原本的售卖渠道没了，那就再找新的售卖渠道啊。
　　谁都知道要这么做。
　　但问题是这件事不能靠嘴，要靠行动。
　　而现实很明显，就三个字。
　　找不到。
　　至少一时半会找不到。
　　很明显，在蜜水帮完蛋之后，蜜城完全找不到一个，能够有胃口吞下蜜城的庞大蜂蜜产量的新售卖渠道。
　　否则蜜城现如今，也不会是李观棋今天看见的这幅模样了。
　　“呼——”
　　高野圭深呼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自己的暴戾情绪，但眼神还是阴沉无比，“所以，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所谓的江湖侠客，因为某些蠢货行事根本不动脑子，不考虑后果。
　　不知道从几百年前开始，大洛王朝的侠客文化就传入了我们樱花幕府。
　　然后，幕府之中就出现了一大堆傻子侠客！
　　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行善。
　　他们只是一群做事不计后果的自私之辈。
　　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？
　　狗屁！
　　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爽感而出手罢了。
　　他们根本就不会考虑后果！
　　这样的事情，我见过太多太多！
　　我在江林县见过有人当街强抢民女，一个自称侠客的武士跑过来，把那个作恶的贵族少爷一刀砍掉了头，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跑了。
　　然后呢？
　　然后那个民女的全家，足足一十八口人，在当晚就被少爷的父亲派打手全部灭口，一十八个人，包括那个民女，全都被吊死在家中！
　　因为他们找不到侠客，只能找民女全家来报复！
　　那么……这件事，谁错了？”